核心提示:“改变什么了?什么也没有改变!”歪戴着帽子的布兰登难抑愤怒,他身旁的几位黑人伙计边听边点头撇嘴。“救灾的钱都被偷走了!看看那边,再看看这边!”布兰登甩着头说。
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下九区,60岁的居民罗伯特·格林坐在卡特里娜飓风中被毁坏房屋的台阶上。10年之后的今天,对黑人居民人数占90%以上的下九区而言,灾后重建之路依然是那么苦涩。
华盛顿街一处废弃房屋的内部。本报记者何小燕摄
下九区内坑坑洼洼的道路。本报记者何小燕摄
下九区受灾最重,但重建状况最差,有的社区成了无人居住的丛林
7月14日午时,新奥尔良烈日如火。下九区厄克特大街空无一人。5419号房前的杂草已近两人高,从正面看破房只露出房顶。5420号临街的墙面早已坍塌,一眼便能瞧见屋内的狼藉。屋外的垃圾桶旁,歪歪斜斜停着一辆破烂的汽车,车体坑坑洼洼,车窗早已破碎。这条街两旁的十余幢房屋大体都是如此破败。脸上刺着“LA”字样的黑人罗科·德罗尔悄悄地从一幢房中走出,“整个街道只有我一户人家”。
2005年8月25日至31日,飓风卡特里娜肆虐墨西哥湾沿海地区。堤坝崩塌,海水、湖水、河水、运河水无情地将新奥尔良淹成一片泽国。下九区生活博物馆的资料显示,在这场被称为“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单个自然灾害”中,直接和间接造成的死亡人数达4081人,上百万受灾百姓流离失所,骨肉分离。
圣·克劳德是穿越下九区的主要大街,一座废弃加油站荒芜已久,路旁“新奥尔良,新的一天”的标语牌显得有些荒诞。加油站对面是一处屋顶全部掀翻、四周墙面满是涂鸦的建筑。向路人辗转打听,才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座教堂。
“灾后重建,扯淡!”下九区汽车修理厂工头布兰登一张嘴便是怒气冲天。这个汽车修理厂旁边,是已经空无一人的下九区社区活动中心。中心是一座画得花花绿绿的建筑,在多幅颇显稚嫩的画作中,分别标注着“未来”“梦想”等字样。
“改变什么了?什么也没有改变!”歪戴着帽子的布兰登难抑愤怒,他身旁的几位黑人伙计边听边点头撇嘴。“救灾的钱都被偷走了!看看那边,再看看这边!”布兰登甩着头说。“那边”指的是工业运河对面的上九区。“有什么办法?我们能怎么办?别人说这里是地狱,但这里是我的家!”
“哪里受灾最严重?”听到记者的询问,布兰登身边一位嘴里只剩几颗牙和另一位装着满口假牙的伙计一齐向东指去,“一直往那里走,那里已经成了无人居住的丛林!”
记者驱车颠簸着一路向东。路上满是大得开不过去的坑,只好绕坑而行。“10年前,这里是一片片的社区。”身患肝癌的罗伯特指着距十号公路不远处一片深绿色的丛林说,“现在完全废弃了,来了好多以前从未见过的动物”。
政府已帮助居民新建、修缮了2116栋房屋,但飓风摧毁的房屋超过10万套
“下九区没有一家食品店,因为没有人愿意在那里开店。”新奥尔良市重建局规划与战略部主管戴维·莱辛格的回答多少令记者感到惊愕。“没有医院是因为在那里建医院成本太高,只重开一所学校是因为下九区已没有那么多学生。”他补充道。
在奥雷塔·卡斯尔·海利大街1409号的办公室内,莱辛格展示了专门为本报记者制作的幻灯资料,从新奥尔良市政府的角度展现了卡特里娜飓风及其后10年的重建历程。
作为路易斯安那州最大的城市,濒临墨西哥湾的新奥尔良市区80%的土地与海平面持平或者低于海平面,一些社区甚至比海平面平均低16英尺(约合4.9米)。密西西比河蜿蜒着从东向西穿城而过,工业运河从南向北将城市切割成块,城市北端则是面积为1630平方公里的庞恰特雷恩湖。“我们生活在一片沼泽中。”现任新奥尔良市市长米奇·兰德里欧说。
工业水渠堤坝的决口使得下九区成为受灾最重的地区。飓风灾难将近10年之后,下九区仍是满眼破败,这成为新奥尔良灾后重建工作最为人诟病之处。
灾后自愿留在下九区建造房屋的加拿大人劳拉·保罗说,“下九区如今这样,归结起来,还是穷。这里98%的人是非洲裔,40%的人处于贫困线以下”。她说,政府并没有提供有效的支持,也没有把下九区的重建放在优先位置,当年,这里是灾后最后一个恢复供水供电的社区。政府甚至还试图出台计划,将这个地区划归成无人居住的“绿色公共地带”。对此,莱辛格解释说,政府确有此意,但因社区居民的强烈反对而未果。
在带领记者看了已变成丛林的原有社区后,罗伯特带领记者来到他的新家。他家旁边是一所仍被废弃的房屋,屋墙中腰处,10年前洪水浸泡的一道水印仍清晰可见。
烈日下,几位工人正忙着为温登一家修缮新租来的房屋。已是祖母的温登说,她原来的房屋在飓风灾难中被完全冲毁,10年来,她带着4个孩子过得极为艰难,“政府没有帮助灾民建设好新的社区”。
朱莉·艾伦不愿回首往事:“那场灾难使我失去了家园,现在还处于伤痛之中,抱歉我不愿接受采访。”
作为新奥尔良灾后重建主管部门的负责人,莱辛格认为“修房子是个人的事”。10年来,该部门用于改善住房和振兴商业的总投入为2.43亿美元,但在如此巨大的灾后重建任务面前,政府的作为相形见绌。莱辛格说,重建局已帮助居民新建、修缮了2116栋房屋,但飓风摧毁的房屋超过10万套。此外,不愿修缮房屋的家庭可以将房屋卖给政府,获得补偿在别处购买或者新建房屋。有6000户左右的居民选择这么做,但政府的收购价最高不超过15万美元,且下九区等非洲裔居住区的房屋评估价格远低于白人所在社区,所获补助根本买不起新房。
莱辛格一再强调,政府在使用重建资金时不能偏向低收入者,因为这会影响到“公平”。可实际上,好的社区因为“资源较多”,不用政府过问就能很快从灾难中恢复。
对于下九区百姓来说,他们哪里有什么“资源”自建?在记者的追问下,莱辛格承认,社会不平等问题确实存在。下九区一直就是新奥尔良最落后、最破败的社区之一。在飓风发生之前,那里的贫困、犯罪等社会问题就很突出。
“如果这是白人居住的社区,绝对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有着“爵士乐之都”称谓的新奥尔良是一个对比十分鲜明、贫富极为悬殊的城市。市中心法国区的波旁大街上,日日喧嚣不已,夜夜灯红酒绿。该市白人多居住在地势较高的西部,受卡特里娜飓风灾难影响相对较小。与下九区一河相隔的上九区内,一处经过重建的“音乐家之屋”已成为新奥尔良一日游的选择项目。在庞特恰雷恩湖边的港口停放着一艘艘豪华游艇,附近的海恩斯大道草坪整洁,而大堤另一侧的下九区等非洲裔聚居区则是满目疮痍。
阔别32年后,本报记者与上世纪80年代初在巴黎相识的美国知名作家、记者杰森·巴里在其新奥尔良的家中重聚。“与纽约、芝加哥等城市一样,新奥尔良有着同样的两极分化。”巴里回头指着身后说,“毒品等犯罪也多,那边街里不久前还发生了命案。”
新奥尔良数据中心分析师艾莉森·普雷耶和维基·麦克研究最新数据发现,当年飓风之后,社区人口恢复、重建进程的差距巨大。在工业运河以西等经济基础较好、居民收入较高的社区,人口恢复较快,个别社区人口还出现了增长;而运河以东的多数社区由于少数族裔聚集,经济基础差,居民收入低,政府投入力度不够,重建进程缓慢,人口恢复比例普遍在75%以下,非洲裔聚集的下九区人口只有10年前的34%。
下九区迪斯郎德街1235号是一座涂着粉色颜料的房子,房子正面抹着“下九区生活博物馆”的字样。这座极为简易的博物馆内陈列的历史记录,让人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兰德里欧市长为何声称“卡特里娜飓风没有带来新问题,只是暴露了老问题”。
下九区的历史,充满着种族歧视的屈辱。卡特里娜飓风冷酷地将历史疮疤再次揭开。记者在展览中看到飓风发生后一名黑人和两名白人携带东西在洪水中艰难前行的新闻照片。美联社在有黑人的那张照片说明中写道:图为一名黑人“抢劫”当地食品店。而在另一幅有着两名白人的照片中,法新社的说明为:他们在一家食品店中“发现了”面包和苏打水。
飓风发生时,约3万人聚集在新奥尔良会展中心避难,那里电力、食物、水等基本物资匮乏,民众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有人不堪忍受糟糕的条件跳楼自杀。很多媒体对灾后黑人在那里避难的情景进行了极不客观的描述。因报道卡特里娜飓风获得普利策奖的新奥尔良资深媒体人吉姆·阿莫斯评论道:“如果会展中心聚集的都是白人中产阶级,绝对不会成为媒体歪曲、渲染犯罪现场的温床。”下九区生活博物馆联合创办人斯蒂芬妮告诉本报记者:“如果这是白人居住的社区,绝对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灾难发生时,很多低收入者携带政府分发的单程票到其他各州。新奥尔良市政官员公开宣称,不欢迎他们返回家园。飓风过后,新奥尔良市关闭了该市最大的4处公共房产项目,这占该市全部公共福利住房的75%,新奥尔良租金飙升40%,给很多低收入者增添了巨大负担。
虽然灾后重建需要大笔资金,但在飓风发生后,联邦政府根据人口比例将新奥尔良的社会保险支出削减了7100万美元。新奥尔良市专业心理咨询人员从350人减少到25人。自卡特里娜飓风以来,新奥尔良自杀率增长了3倍,1/5的儿童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
2005—2010年,约有200万名志愿者前往新奥尔良参加灾后重建,他们的机票、住宿等花费约为2亿美元。志愿者工作的重点在下九区,不过,下九区仅1200栋房屋得到修缮。有人说,如果把志愿者花的钱花在当地居民身上,下九区能够重建4次有余。
“当灾难来临时,美国政府能够做的非常有限”
自去年7月起,防洪堤组织创始人兼主席桑迪·罗森塔尔在新奥尔良东部防洪堤坝旁的一处废墟上办起了“防洪堤警示”户外展览。举目望去,展览所在地周围多是杂草丛生的废弃房屋。华盛顿街6902号房屋前的小花园早已分不清形状,一所房屋前还插着新奥尔良市政府新下发的“违规警告”:“杂草超过18英寸、垃圾乱丢、有毒植物丛生”。罗森塔尔说,这家住户早就不知去向了。
罗森塔尔告诉记者,10年过去了,仍有人认为当年的灾害都是自然因素造成的。实际上,只要当时加筑防洪大坝、疏通排水设施,这个悲剧完全可以避免。说是天灾,毋宁说是人祸。
为什么新奥尔良受灾最大?首先是城市疏浚渠道不畅,大坝工程久拖不决,最后偷工减料,敷衍了事,没有达到设计标准,其防洪功能远远抵抗不了卡特里娜飓风带来的冲击。美国民用工程协会将卡特里娜飓风称作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工程悲剧”。他们认为,从后来事态的发展看,路易斯安那州政府很可能同联邦政府达成了妥协:联邦政府给州政府提供140亿美元堤坝建设资金,州政府则放弃细究堤坝崩塌的责任,因为这会给联邦政府抹黑。
在论及美国各级政府救灾表现时,罗森塔尔说,“政客们各说各话,其结果是七嘴八舌,难以达成一致,办事效率极为低下,最后只能在最容易的地方寻得一些妥协,无法从根本上防灾减灾”。
在密西西比河边的咖啡屋外,曾被路易斯安那州州长任命为新奥尔良堤防建设官员的史蒂芬·埃斯托皮纳承认,新奥尔良灾后重建进程缓慢,对重建资金分配有各种意见,争论不休,官僚机构程序复杂。市民申请补贴需要填写各种表单,动辄需要等待几个月。很多人,尤其是债务缠身、房子状况不佳的人,干脆放弃补贴,迁到别处工作生活。
埃斯托皮纳说,联邦政府机构臃肿、效率低下的弊端至今未改变。当灾难来临时,美国政府能够做的非常有限。
如果下一场大飓风袭击这座城市,能不能扛得住?埃斯托皮纳坦言:“这就好比问下一个航班是否安全。我不敢保证现在的堤坝万无一失。”(完)
【原标题:飓风,何以卷走生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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