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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贵族轨迹的怪胎女性沃顿:写在林间的杰作

2016-09-29 17:39 | 北京晚报 | 手机看国搜 | 打印 | 收藏 | 扫描到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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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伊迪斯·沃顿出生的19世纪60年代纽约上流社会,婚姻是女性被鼓励去追求的唯一“事业”。她像个怪胎脱离家庭和社会设定好的轨迹,自顾自往前走,走到美国文学史的高处,成为第一个获得普利策奖和第一个获得耶鲁大学名誉学位的女性,而她从没有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

伊迪斯·沃顿

伊迪斯·沃顿出生的19世纪60年代纽约上流社会,婚姻是女性被鼓励去追求的唯一“事业”。她像个怪胎脱离家庭和社会设定好的轨迹,自顾自往前走,走到美国文学史的高处,成为第一个获得普利策奖和第一个获得耶鲁大学名誉学位的女性,而她从没有受过正规的学校教育。沃顿的小说多以她熟悉的上流社会为背景,如代表作《纯真年代》(马丁·斯克塞斯据其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已经成为影史中的经典)、《欢乐之家》。她用犀利的眼光和风趣的笔触来观察、描绘万花筒般的老纽约,紧守几代人传承下来的财富与声望的老贵族,“镀金时代”在突然到手的巨额财富前面不知如何表现得体的暴发户。沃顿极为高产,40年间出版了40多部作品,除了文学创作,还有文化批评、建筑、园林、室内设计、旅行等。位于马萨诸塞的“山居”由沃顿自己设计,是她在建筑、园林方面才华的集中体现。她在此生活了短短十年,这十年在她的一生中至关重要:她的写作取得了巨大成功,精神上遭受了巨大的动荡(最终决定离开美国,永久定居欧洲)。

一 按自己的喜好,设计一座房子

阅读伊迪斯·沃顿已是成年之后的事。按批评家的说法,美国作家有的擅写“苍白脸”(上流社会),有的擅写“红皮肤”(下层社会),伊迪斯·沃顿无疑是前一类,尽管她写过《伊坦·弗洛美》,也喜欢擅写“红皮肤”的惠特曼。当“苍白脸”被认为是不光彩甚至罪恶的时候,这类文学自然不受待见。仰仗译介接触文学作品的人也就没什么机会阅读到。

伊迪斯·沃顿1862年出生于美国上流社会。生来一张“苍白脸”。我与友人前往的是她自己设计的房屋,名为“山居”,在马萨诸塞州的雷诺克斯。沃顿“用祖父家的名字来命名它”,她在那里“度过了十年的时光——生活、建造花园、安心创作。”

车停在“山居”入口,一条安静的石子路通向主楼。路边是“山居”与一个艺术组织“当下雕塑”合办的展览。一件件艺术品放置于林中,有的被树木遮挡,你需要走上前去才能看完整。观者与作品互相寻觅。女艺术家黄苏(Sue Huang)在这里创造了一个名为“看不见的镜子”的作品,在树洞的位置放上一面面形状与树洞吻合的镜子,镜中是绿色的树叶草叶,这里本是绿叶的汪洋,人们误以为镜中物是树洞那头的风景。

沃顿童年时随父母旅居欧洲,会说地道的法语、德语、意大利语,10岁时因为一场风寒回到纽约。她痛恨这座肮脏粗俗的城市,不理解纽约人为什么没能继承一丁点欧洲祖辈的风度与审美,把城市建筑得像一个压扁的垃圾盒子。童年的沃顿无法将纽约塑造成自己欣赏的样子,“山居”却是迎合着她的喜好一点点成型的。沃顿的好友亨利·詹姆斯说“‘山居’是倒映在马萨诸塞水塘里一座精致的法国城堡。”

去掉南翼供仆人居住使用的附楼,整个房子严格对称。楼层的设计也是依自欧洲的房屋,进门是底层,低矮、局促,上一层才是有着高高天花板的客厅。

沃顿出版的第一本书并非文学创作,而是《房屋装饰》。建筑装饰与写作所讲求的节奏、比例、逻辑、秩序有共通之处,她所喜欢的风格也是同样的典雅简净。

沃顿是房屋、花园设计的专家,有趣的是她的写作中时常把建筑拿来与人作比。“我有时觉得,女人的天性就像一座满是房间的大宅子,有一个前廊,所有人可以经过;有一个客厅,与人作正式的会面;有一个起居室,家人进进出出……除此以外,剩下的房间,门把手从未转动,没有人知道如何抵达它们,没有人知道它们通向哪里。而在那最里面、最神圣的一间,灵魂孤单地坐着,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脚步声。”

客厅东头是沃顿的书房。书房对沃顿尤其重要,她对纽约恶语相向,仅对一个地方充满温情——父亲的书房。早年的沃顿极内向,不擅交际,整天躲在父亲的书房里。19世纪末纽约上流社会,对她的期待是完美的淑女,相比人们期待她表现得游刃有余的笙歌宴饮场合,她在书房里更自在。在她的代表作《纯真年代》、《欢乐之家》、《伊坦·弗洛美》、《夏》等里面,书房一再出现,人物在其中阅读、思考、休息、调情、疗伤。

“山居”于1911年出售,几经易手,沃顿的书籍也流散各处,后来博物馆高价收回了一批。这些书涉及到文学、园艺、旅行、历史、哲学、宗教、科学,有的留有她的铅笔批注。书架间嵌入一张沃顿的巨幅照片,应杂志要求的摆拍,她假装在书房里写作,右手托住脸,做思考状,神态并不自然。沃顿从不在书房写作。一个思考者、写作者,被要求假装思考与写作的时候,只能是不知所措。

与书房紧邻的是爱德华·沃顿的房间。伊迪斯本姓琼斯,经历过两段失败的恋情,转眼到了23岁,按当时纽约上流社会的标准,已是“剩女”的行列。她仓促地嫁给波士顿的绅士爱德华·沃顿。伊迪斯对于文学、艺术等心智生活的追求在爱德华那儿得不到理解与回应。这是一场惨败的婚姻。在“山居”的时候,夫妇二人在同一座房子里,过各自的生活。

客厅的南边是餐厅,餐桌下一张软垫是沃顿给小狗准备的。这样的软垫在“山居”不止一个。沃顿喜欢小型犬,说它们是她脚边的心跳。“山居”里的老照片,小狗在沃顿的腿上、怀里、肩上。餐桌旁的椅子上,贴着曾在此用餐的人的名字。两个人在沃顿的生命里非比寻常——亨利·詹姆斯和莫顿·富勒。沃顿自称撇开她一生中两三例最伟大的友谊的影响,就谈不到她自己。詹姆斯和富勒就是这“两三例”。

亨利·詹姆斯像

伊迪斯·沃顿与曾写过《一位女士的画像》、《鸽之翼》等作品的美国著名作家亨利·詹姆斯有着一生的友谊,后者是她山居的常客。因为他的缘故,女作家还结识了《纽约时报》记者富勒,并与其有过三年的秘密恋情。

二 闺房、友谊与秘密恋情

沃顿在自传《回顾》中写“青少年时代,我在智力的发展上完全与世隔绝……三十多岁时,我从这样一种青少年时代进入一种最稀奇珍贵、最丰富多彩的心照神交的境界。”她称詹姆斯是自己一生最亲密的朋友,两人的最初两次相见却像闹剧,沃顿带着自嘲回忆它们,詹姆斯不怎么记得它们。早已成名的詹姆斯,像沃顿这样的朋友的朋友,不知见过多少,沃顿是模模糊糊的群像中并不比谁更为清晰的一个。

沃顿与詹姆斯第一次见面在巴黎,两人同时受邀于水彩画家爱德华·博依特。沃顿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她穿上最精致的衣服,试图吸引“那位伟人”的注意,“我也许还不过二十五岁,我就是在这种原则上生长起来的,而且我从来没有想到除了我的青春、我漂亮的上衣外,还有什么东西能把我举荐给那位我连解鞋带都不配的男子。”结果是见面时,她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时隔多年,沃顿仍记得她那件玫瑰色、坠着彩虹般珠子的上衣。一两年之后,在威尼斯又有一次类似的会面,应两人共同的朋友之约,沃顿这次打起帽子的主意,戴了一顶时尚得体的新帽子,只等着詹姆斯点评一句新帽子,她就可以鼓起勇气大谈她对《黛西·密勒》和《一位女士的画像》的赞赏。然而,詹姆斯既没有注意到帽子,也没注意到戴帽子的人。后来两人突然一见如故,成了无所不谈的知己。

詹姆斯特别喜欢“山居”。在沃顿的多处居所中,他来“山居”的次数最多,每次待的时间也最长。詹姆斯体胖,怕热,沃顿让司机带着他们,呼啸在新英格兰乡间的林荫道上,车窗大开,凉风灌进来。

从“山居”的客厅与餐厅再往上一层,是沃顿的闺房,包括一间私密的会客室,一间卧室。能来到沃顿这间会客室的人不多,只有少数跟她谈出版的人和关系最近的朋友。富勒是这里的座上宾。他们因共同的朋友詹姆斯而结识,两人有一段长达三年的婚外情。沃顿写“我不知道我是否在意一个将生活变得轻易的男人,我想要一个将生活变得有趣的男人。”古板而肤浅的爱德华·沃顿在她眼中,显然不是能将生活变得有趣的男人,而富勒是。他们在一起畅谈文学和艺术,沃顿视他为一生的挚爱。他们之间可抵达灵魂的谈话(婚姻里一直缺失)给过沃顿无上的幸福,“一场透彻的交谈——没有什么能像它那样!精神的空气是唯一值得呼吸的空气。”1909年恋情破裂后,沃顿要求富勒烧毁两人之间所有的通信,富勒没有照办。当事人逝世后多年,信件被耶鲁大学博物馆公开,这时沃顿早已是为人熟知的著名作家(第一个获得普利策奖的女作家),被质疑多年的恋情的证实,吸引了不少关注。

斯人已远,沃顿害怕为人所知的爱情在1988年成为公开出版的作品,两人促膝长谈过的椅子如今空空地面对一张长桌,妙语连珠的两个人成为壁炉上方两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卧室是沃顿写作的地方。书桌挨着床头。沃顿每天清晨起来,吃过早饭,便开始在卧室里写作,她的小狗在床上跳来跳去。她一直写到11点左右才换了睡袍下楼去。沃顿的手稿凌乱地散落在卧室的床上、地板上,女仆将它们收集整理好。沃顿写作,手稿一张张顺着写下去,从不标注页码。帮她整理手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 沃顿与张爱玲

沃顿在这间卧室写下了不少作品,最为人熟知的是《欢乐之家》。出身上流社会莉莉·巴特,遭遇破产,失去父母,寄人篱下,她必须得趁着青春找一个好归宿,这一点很像白流苏,而且她们同样“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茫。”沃顿和张爱玲都关心女性靠什么活着的问题,除了结婚。这不是巧合。于女性而言,这个问题久远得看不见来龙去脉,也并不局限于沃顿和张爱玲自身所处的、文字中所表现的“苍白脸”人群。前些年我尝试写几个小故事,主角是各种来北京闯荡的年轻女孩。手稿写完给朋友看,朋友问“你为什么总让她们跟人睡?”这一发问之前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共同点,我只是写,让故事自己演化推进。故事殊途同归,都推进到一张床上。我跟朋友说“我并不想让她们跟人睡,写着写着,好像除了睡并没有别的办法。”如何不睡,亟待解决。《欢乐之家》的手稿漫天飞舞的时候,不知沃顿是不是也在给莉莉寻找一个别的解决方案。小说中莉莉死了,那些问题随之死去,解决方案也就谈不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沃顿和张爱玲的出生与成长都是被人期待为淑女典范的,两人都算不上美丽,都早慧、内向、敏感、行为怪僻,都背离了人们的期待,没有变成风度优雅的女主人,当了难以相处的女作家。男权社会,她们既身处其中,又能站出来冷静旁观。后来为沃顿赢得了世界声誉的《纯真年代》,艾伦和梅之于纽兰·阿彻尔,就像王娇蕊与孟烟鹂之于佟振保。红玫瑰嫁了,朱砂痣变成蚊子血;白玫瑰嫁了,“床前明月光”变成饭粘子。女人,只要是玫瑰,命运总是相似。过一种迥异于玫瑰的生活,沃顿和张爱玲一生都在努力。

来“山居”之前,朋友告诉我,站在沃顿卧室的窗口,向下俯瞰,可以看见小狗墓地。沃顿有4只心爱的小狗葬在那里。她一生无子,这些小狗像她的孩子一样。我站在窗口,除了树,什么也看不到。夏天的树木长得过于茂密。我相信秋天过后,树叶落尽,它们就像被重新揭示出来一样,进入人的视线。我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又想到张爱玲,孤独的张爱玲呀,哪怕养一只猫或一条狗呢?晚年的她,哪里养得起。

与我同行的德国朋友说了句“真是了不起呢!”我问“什么?”她说“沃顿呀!”我说“是的,我刚刚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作家。”她问谁,我不知道从哪讲起,说“没什么,一个中国女作家。”

我们下楼去看沃顿的花园。沃顿写:“毫无疑问,比起小说家,我是一个更好的园林设计师,‘山居’的每一行都是我精心写就的,远好过《欢乐之家》。”

从闺房下一层,穿过餐厅,便是一个宽阔的露台,沃顿和她的朋友们曾在此顶着漫天星光彻夜长谈。站在露台上可以俯瞰整个花园,以及更远处的水塘和森林。“让窗户大开,我要饮下这一天!”(沃顿语)此时,没有比这更应景的话。

在沃顿看来,花园绝不是整个建筑的附属,它和房屋一样重要,共同构成完整的建筑体。它一头连接房屋,一头连接大自然,好的花园是完美的过渡与衔接。沃顿的司机查尔斯·库克是离雷诺克斯不远的一个本地人,熟悉当地的道路和地貌。库克带着沃顿出去兜风,沃顿透过车窗发现美丽的植物,库克便停下车,拿着小铲子把它挖出来,移植到“山居”。

沃顿早年常住欧洲,后来定居美国期间也时时返回,詹姆斯称她是“钟摆女人”,因为她几乎每年都要横渡大西洋。1913年离婚之后,她永久搬到了法国。沃顿深爱欧洲,花园的设计也是从欧洲花园汲取灵感。英国的花园、法国的花园、意大利的花园,沃顿都爱,难以取舍,干脆都要。

正对着“山居”的是英式花园,以向下的台阶为中心,两边严格对称,塔状的柏树互相呼应,下到最低处,两列椴树,树冠被修剪成巨型的方盒子,树间铺了小石子。这条石子路被称作石灰小径。小径的一头挑着下沉式的意大利花园,一头挑着鲜花盛开的法国花园。意大利花园的植物只有绿色和白色(如同房子的颜色),中心是一个石头堆砌的喷泉,四周环绕着白色的秋海棠。我去的时节见不到秋海棠开花,更外围的一圈玉簪花正是盛花期,香气蓊蓊郁郁。法式花园是色彩最为丰富的一个花园,里面种植的夹竹桃、莲花、绣球、石竹、飞燕草、大丽花,都是沃顿喜欢的花卉。

沃顿称“山居”为自己第一个真正的房子,她终生怀念生活于此的时光。她在自传中忆及这个地方:“山居的那些漫长的日子,炎炎夏日,杲杲秋光,林中的漫步,驱车上山下谷兜风,月夜阳台上的讲话,书房炉火旁的诵读,在我撰写此文时,又带着诱人的光辉返回了。”

这光辉似乎一直都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山居”房间与花园的光影间,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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