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上小学时,每到麦收时节,父母都会带着我回姥姥家收麦子,“回家过麦去,住上些日子!”记忆中,麦收时节的乡村像流动的盛宴。天刚蒙蒙亮,大人们就带上镰刀干活去,女眷负责准备干粮和吃食,大家脚步匆匆,顾不上说话。

过了芒种,就到了麦收时节。对农人来说,麦收是一个节日,也是一年中最忙的时节。我很喜欢“过麦”二字,街上打烧饼的、理发店打工的、工地上干活的、进城做装修的,很多务工者这个时候都会告假回家收麦子,称为“过麦”。一个“过”字,迤逦出无尽的憧憬,也蕴含着劳动者的喜悦与满足——来自大地的丰饶与恩赐,那是生活的协奏曲。

上小学时,每到麦收时节,父母都会带着我回姥姥家收麦子,“回家过麦去,住上些日子!”记忆中,麦收时节的乡村像流动的盛宴。天刚蒙蒙亮,大人们就带上镰刀干活去,女眷负责准备干粮和吃食,大家脚步匆匆,顾不上说话。“收麦子是与老天爷赛跑,一旦下雨就麻烦了。”母亲经常说。大人们弯腰干活,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从不偷懒。日头毒辣,汗水滚落,砸到胳臂上,很快就蒸发掉。湿了衣衫,黑了脸颊,但是,没有人去擦一把,除非汗水迷了眼睛,才停下来。

麦田是农人的舞台,也是孩子的乐园。我们这些小孩,都是捡麦穗的好手。跟在大人后面,用胳膊挎着小篮子,边走边捡,有说有笑,还伴有各种新奇的发现,豆虫、毛毛虫,还有叫不上名字的昆虫,简直是自然界的科普。捡一路,玩一路,有的时候玩嗨了,在麦秸堆里滚得浑身是麦皮,汗水顺着脸颊流淌,满身满脸脏兮兮的,大人根本顾不上管。

傍晚时分,大人收麦子接近尾声,大孩子会带着我们,找个偏僻角落烧麦子吃。先抱来一些麦秸,点火烧起来,然后支上铁架子,将事先挑拣的饱满的麦穗放在上面,不停地来回翻腾。不一会儿,麦穗就烤熟了。摊开手掌心,麦穗很烫,叫人忍不住喊出声来,我小心剥离,边吹边吃,那叫一个香呦,好像世间的美味都比不上亲手烤的麦穗。浓浓的麦香,在记忆中珍藏,那是一个少年与大地的会晤与秘密。多少年后,麦田在以看不到的速度消逝,被疯狂的碾轧机推成平地,高楼拔地而起；而小小少年,也在以看不到的速度快速成长,被城市的现代化生活淘洗得彬彬有礼。在洋快餐的浸染下,味蕾早已丧失最初的敏锐,麦香淹没在滚滚的大吃大喝中,舌尖上的美味变得斑斓迷离。

忘记是哪一年了,我跟随父母回姥姥家收麦子。那天父亲骑着三轮车往地里送水,我连蹦带跳坐上了三轮车,没想到发生了危险的一幕,我的左腿被卷进车轮里,疼得喊出声来,脚面肿得像馒头。姥姥放下镰刀,舅舅也跑来了,好几个大人都不收麦子了,陪着我去诊所看病,清理、上药、包扎,左腿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整个人胆怯地说不出话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好在没有大事,脚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长大后,我才知道,很多小伙伴都发生过类似的惊险一幕。少年身上的疤痕,是一种见证,记录着麦田往事；在时光的洗刷下,那道或长或短的疤痕,在记忆中蜿蜒,慢慢褪色,却发酵成心底的一种情结。

记忆中还有一个叫青松的孩子,来自河南农村。那年夏天,我在省中医住院,他是同病房最小的病号。别人陪床都是爸爸妈妈,他的陪床是爸爸、舅舅,后来爸爸也回去了,只剩下舅舅,在病房铺纸箱子打地铺,这一陪伴就是一个月。青松的病情很不稳,发烧,早晚都要静脉注射,用激素来控制。但是,他不调皮,也从来不哭,即便有时候连扎好几针,他也只是紧蹙眉头,似乎已经学会默默忍受命运的安排。青松的安静叫人心疼。一天,他的爸爸从老家回来,带回一些好吃的。他拎着袋子,挨个病床送礼物,两捧花生米,两个红鸡蛋,还有一束烤熟的麦穗。青松操着河南方言说:“等我好了,我也去割麦子、烤麦穗,在麦田里做游戏。”听到这里,我的眼睛湿了,病房里一片死寂,叫人有些不适应。我仿佛看到,麦田里迎面跑来的少年,正是青松。

原来,青松母亲又要了二胎,女孩,青松父亲要回去伺候月子。“你喜欢小妹妹吗?”青松手里始终攥着一束麦穗,手臂上缠着的白胶布格外刺眼,他的目光游离,绕开我的对视,好像在躲藏着什么。那一束麦穗,在我心头坠落,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麦子黄了,麦子又青了,四季轮回,时光飞驰,不变的是我们心中的眷恋。“我行其野,芃芃其麦”,热风劲吹,麦浪滚滚,只是,少年们是否还记得捡麦穗的场景?但愿我们出走半生,归来依旧是麦田上的少年,与大地共舞,永葆一颗纯真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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