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治好你的病　却治不好你的命

核心提示：茶铺里有一靠柱子的地方，摆有一张红漆桌子，柱子上挂着一小块条形木板，上有“中医吕XX”几个笔画不全的金字，由于年深日久，吕中医大名到底叫啥，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的尊称“吕神仙”。

六十多年前，到西沟头巷只能从提督街进去，走完就是死巷。人们讹称沟头巷为“狗头巷”，那时沟头巷的街面不足十步，碎石路坑坑洼洼，街两侧靠近房子的地方铺有形状各异的石板，石板下是阴沟，污水时有溢出，湿漉漉的有股臭味。街两旁低矮歪斜的房子，仿佛两脚就能踹倒。房子是住家户和小饭馆，饭馆的炉灶临街设立，灶头上挂有两三块五花肉，炉灶不时冒起黑烟，呛得路人阵阵咳嗽。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沟头巷中间的茶铺，茶铺不大，摆有十几张桌子，从早到晚茶客坐得满满的。茶铺里有一靠柱子的地方，摆有一张红漆桌子，柱子上挂着一小块条形木板，上有“中医吕XX”几个笔画不全的金字，由于年深日久，吕中医大名到底叫啥，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的尊称“吕神仙”。

那年月我家住小科甲巷一处杂院，房子比人高点，又倾斜破败，遇大雨，管段的户籍总叫人们小心又小心。院内有一个在春熙路大华电影院干勤杂工的陈婆婆，一日因下雨在屋内摔倒，家人扶起来不料已中风，从此只能睡在床上，陈婆婆睡在床上精神却不差，呻吟骂人，骂得最多的是她自己，前世没积德，才遭此报应。陈家儿媳听人说沟头巷茶铺里的吕神仙医术如何了得，于是便找来架子车铺上席子，拉着陈婆婆去看病。我当时5岁，去北打金街奉恩小学考一册班，因回答不上老师考的5个加6个是多少，被父亲扇了耳光哭了几场，在家闲着无事。一日便跟着陈婆婆的架子车去沟头巷。我边帮她们推车边看街景，从小科甲巷到沟头巷须走约半小时，陈家人说我勤快，还安慰我说“明年发蒙上学也不迟。”

到了沟头巷的那家茶铺，我终于见到了心中倍感神秘的吕神仙。那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儿，光头尖脸，长长的花白胡子，一眨一眨的小眼睛很有神，最令人难忘的是他的脸上有两坨皮肤红兮兮的。他穿蓝布长衫，手指甲很长，指甲壳里有一层污垢。吕神仙切脉和开方时神情庄严，不允许周围的人说话。看病的人大都买碗茶在此候诊。一旦看完个病人，吕神仙叭几口叶子烟，便高谈阔论，他总爱说他医术如何高明，医治了不少大病怪病疑难病。随后又骂起那个张医生、王医生球本事没得，跑到成都省混饭吃骗人……吕神仙还说他从前医好了哪个长官的千金小姐，长官的大太太向他打躬作揖，还赏他袁大头的银圆！吕神仙说话声音宏亮，精彩的玄龙门阵引来茶客阵阵笑声，这是沟头巷茶铺的一道风景线。

陈婆婆去吕神仙处看了不少日子，渐渐有了好转，从床上瘫痪医得来能在椅子上坐起了，可坐起来后进展却不大了。陈婆婆的儿媳问吕神仙怎么不见效了，吕神仙捋捋胡子，掷地有声地说：“我能医好你婆婆的病，却医不好你婆婆的命！”随后陈家人再也不去沟头巷找吕神仙了，但陈婆婆坐在椅子上病情平稳，精神也不错，仍活了好几年。那年秋天我发高烧，母亲去青石桥买了些草药，煎汤服后仍高烧不退，第二天母亲带我去沟头巷找吕神仙看病，吕神仙对我诊得特别仔细，开了方子，又叫母亲去不远的署袜街泰山堂药铺买了几瓶紫雪丹，兑着汤药喝。三天后烧退了，精神也渐渐来了，母亲说“真要感谢吕神仙”！

后来上小学，便再也没去沟头巷见吕神仙。再后来学校组织去文化宫看展览，散场后我从提督街去了沟头巷，也没见到吕神仙，茶铺柱子中间写着他名字的小木牌也不见了，我心中很失落，听人说吕神仙回老家了，是射洪还是遂宁不清楚。吕神仙在茶铺坐诊留下一段往事，这种执业模式从此结束了。但我一想起他说的“能治好你的病，却治不好你的命”这话，好好地悟一下，对人生对病患，都会有一个泰然处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