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多少写诗的人在大彻大悟之后，才华的洪水斗然而来，滚滚而至。多少参禅之人在闭关苦修枯燥单调的生活中就轻易地捕捉到了日常生活中的缕缕诗意。

◎王国平（作家、诗人）

写诗是一种参禅。

参禅之中也有无穷诗意。

多少写诗的人在大彻大悟之后，才华的洪水斗然而来，滚滚而至。多少参禅之人在闭关苦修枯燥单调的生活中就轻易地捕捉到了日常生活中的缕缕诗意。比如袁焕仙先生，他在灵岩寺闭门掩关时，得诗五首，成为我们探悉与了解他当时闭关心境的重要佐证。

《无题》其一

座拥群峰覆白云，莺啼深谷不知春。

岩前花雨纷纷落，午梦初回识故人。

冯学成先生赏析：袁焕仙先生在灵岩闭关、群山护法，白云掩径，非至者不知其味。此时唯历历孤明似出似入，环绕于天地之间，不知今夕何夕。间或数声莺啼，回荡在深谷之中。秋邪？春邪？浑然不觉。追忆昔日须菩提尊者在岩中宴坐，感得 “天女散花”，诸天赞叹。此时春末夏初，正是山花纷落之际。他在此佳地闭关“宴坐”， 自然有花雨之赞。午梦初回，旧人是谁？识与不识，何干？

《无题》其二

古木杈桠洞口斜，道人归去有云遮。

何如鹤睡岩松稳，几树残阳噪暮鸦。

冯学成先生赏析：灵岩山云遮雾裹，婉如仙岛。松柏樟楠，冠盖如伞。袁焕仙先生闭关岩洞，“古木杈桠”如同天然“柴扉”斜掩，早晚的云雾又如帘幕舒卷如意。这是多么美好的啊！在这样的宝地闭关，有如仙鹤宿于岩松，自得而又安稳。至于红尘之事，无非是“几树残阳”，“数只暮鸦”，都让它如东流水，如梦幻影，无须此时关照。袁焕仙先生当时倡导禅宗，不乏非议。面对这些“斜阳暮鸦”之噪，何妨“鹤睡岩松”。当“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时，则“鸦噪”自息矣。

《无题》其三

识得根源认得伊，身心犹自堕重围。

纵然和座都掀倒，尚有烟霞绕翠微。

冯学成先生赏析：闭关期间，袁焕仙先生的德山、临济面目陡现，如疾风暴雨，棒喝交加，不容人有藏身之处。看来仿佛是已经识得佛的真谛了，其实仍然是堕在知见。如船子和尚说，第一步要做到“藏身处没踪迹”，但在这上面不能停留，还必须向上，做到“无踪迹处莫藏身”。不是老道宗师，谁会看得如此透彻。有的人似乎也感到其中的机窍，对所知所见所证，来一个“和座都推倒”，这样行不行呢？不行，因为“尚有烟霞绕翠微”，只有“烟霞”“翠微”与己两相无碍时，才能明心见性。

《无题》其四

而今海上铁船浮，笑问庞公杀尽无？

这个如何能杀尽，年年高树影扶疏。

冯学成先生赏析：据说唐代的庞居士有偈“护生须是杀，杀尽始安居。会得个中意，铁船水上浮。”意思是说，要明心见道，对一切妄念都必须“杀”，妄念“杀绝”“杀尽”，才是佛性禅心“安居”之地。如果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铁船”就可以在水上“浮”了（古人认为，铁石必定沉水，如铁船能在水中浮，是“不可思议”之事）。袁焕仙先生忍不住在诗中问庞居士，你当年说“会得个中意，铁船水上浮。”但今天万吨铁轮在水上穿梭往来，那么世上又有几人是“杀尽始安居”的，又有几人能“会得个中意”？面对海上这鱼群般的铁船，庞居士还有何高见呢？佛性禅心“杀”来“杀”去，结果是一无所“杀”，“净染不二”，“动静不二”，到头来，还杀个什么呢？如同那高大的乔木，哪一年不是“影扶疏”呢？人们心中也是“影扶疏”的，不论凡圣，哪个能有特殊呢？

《数米炊》

万金琴剑弃如遗，不数河山数米炊。

座上客来无酒绿，枝头花去有春熙。

大蓃书笥争看蠧，已解场围不问麋。

王霸鱼盐几辈子，乃翁扶杖过东篱。

冯学成先生赏析：袁焕仙先生乃一代宗师，又曾为省府大员、军政长官。因欲“且付河山鞍辔外”，挂印而去。日后一心向佛，不事经营。创办维摩精舍时，又广施博济，来者不拒，不多年，把偌大家私，弄得到了 “数米炊”——数米下锅的地步。在“数米炊”的日子里，所谓的“王霸大计”不过是留心自己有无油盐，妻儿“食无鱼”。于是“乃翁扶杖过东篱”，去向邻居们借点米盐下锅。

但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即使在这样的日子里，袁焕仙先生也常常教诲其门人要学孔颜乐处，要敢于“一箪食，一瓢饮”之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