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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杏花乡

2017-05-21 21:19 | 青年文摘 | 手机看国搜 | 打印 | 收藏 |评论 | 扫描到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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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2015年清明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站在暮色将息的静谧的青石街道上。周围没有灯,也没有其他行人,所有的建筑物沉默得仿佛跌入了画里,街道两旁是黄土砌成的墙。傍晚钴蓝的天色清净,蓝得深邃而迷醉。世界只剩下影子的黑暗,和欲言又止的,深一点,再深一点的蓝。

这里是一切的开始。

2015年清明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站在暮色将息的静谧的青石街道上。周围没有灯,也没有其他行人,所有的建筑物沉默得仿佛跌入了画里,街道两旁是黄土砌成的墙。傍晚钴蓝的天色清净,蓝得深邃而迷醉。世界只剩下影子的黑暗,和欲言又止的,深一点,再深一点的蓝。

而走在我前面的,是一个陌生人。仿佛是跟我结伴同行,又仿佛不是。他面目模糊,醒后没有在我脑海里留下任何值得我观察和记忆的印象,似乎也只是一个轮廓罢了。我不知道为何梦中我们站在街道上,一前一后地行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突然,那个人转过来问我:“你知道派出所在哪里吗?”

醒来之后,我没有多想,这个记忆也就停留了那么一会儿。毕竟,做过的奇怪的梦多了,梦境结束后一切又回到循规蹈矩的现实。躺在床上,我继续琢磨着清明应该去哪里踏一下青。来到兰州榆中这么久,身在黄土高原的腹地,这是我第一次有想要旅行的冲动。不仅是因为最近生活上不得志如一只困兽,还想借此开始实现自己前来西北的情怀。我对从未到过的异域充满着憧憬和向往,我渴望能够亲眼看一看书里画里诗歌里传说里的景象,这比任何东西都能让我感到充实。

寻觅许久,我决定去了去向。

青城古镇”这如梦似幻的名字,像一口古井里盘虬生长的梅花,在我心里生了根。

那里不算远,但是鲜为人知。甚至连兰州或甘肃本地人,都不太知道。

这是一个遥远的小镇,坐落在兰州市榆中县黄土高原的深处??真正的腹地,一个被黄土的崇山峻岭包围的小镇。这个镇,在榆中县最北端,黄河南岸,是西夏王李元昊叛乱时狄青修建的一座城,故名“青城”,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图片上的青城古镇,拥有许多庙宇、祠堂、精致古朴的民居,普遍采用木料和青砖建成。一切都维持着原貌,在这基础上稍加修葺。居民大都是青城本地人。夜晚城隍庙的灯笼缓缓亮起来的时候,整个小镇荡漾着一股岁月悠久,庭院深深的气息。我对神秘的兴趣感一旦被激起,整个人就雀跃得不行。

开手机微信上的联系人,我找了很多次,似乎都没有理想的伴儿。在我看来,旅行是一个在乎性格情感和生活相似度,也就是志同道合的过程,和对的人去对的地方旅行,就像几只小熊结伴去彩虹的另一边寻找金黄的蜂蜜一样,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刺激和惊喜。而我这个人,是不喜欢和只会花钱住酒店、待在旅馆吹空调、出去走几步就喊累、想去哪儿都有意见诸如此类的人去旅行的。这样真实折煞了一番好心情。我比较喜欢出去看山水田园,去体会神秘而又梦幻的事物,所以每次想要找一个伴儿,总是要考虑几番。

于是最后,我找了振展。他是我在学校认识的一个老乡,彼此远离故土,生活在陌生的新世界里,总是有亲切的感觉。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互相了解多少,但是在几次闲聊书籍和生活琐事的过程中,看得出他的随和友善。最重要的是,比较志同道合。要问怎么知道志同道合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种感觉,一种说不出的共鸣。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因为这些偶然和不明的情感催生的吧。

我告诉他我的计划,询问他是否有兴趣,并且和他分享了我的想法。本来我只是试探性问一下,没想到他的兴趣也上来了。我们都喜欢去比较偏远,但是充满了传说和诗意的地方,那些接近大自然的神奇造化的地方。

在清明节那天,我们坐上了去榆中县的公交车。在榆中县转乘去青城的车。

去青城的那条路,是我最难忘的路。没有其他形容词,就是“难忘”二字。在这条路上,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黄土坡、黄土塬、黄土沟,第一次惊叹,黄土的美。想起以前写过的一篇文章《黄土之美》,一切还仅是基于我的想象,而现实的黄土高原,竟是比想象中还要壮观。车乘一共三个半小时,从榆中县出去之后,我们一直行驶在黄土高坡上。

我从未见过如此恢弘庄严的黄土高原,一层层梯田,一条条沟壑,一座座山峦,在阳光下沧桑磅礴,似乎盘古开天地时并没有劈开这乾坤,一切还是如此原始。绵延起伏的山体呈现出泥土朴实又浓烈的黄,似乎可以闻得到大地脊梁上簌簌流淌的汗液。树木稀少,日光猛烈,尘土像一层黄色的纱随处飘扬。偶尔可以看见低处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村落或厂房。

空中扬起的尘土,会令人感到呼吸不畅,但是放眼望去,不得不感叹地势地貌吞噬一切的惊险和神奇。这条盘山公路有一百多公里,全程都在黄土高原上匍匐前进。公路没有护栏,所以一边是黄土坡,一边是山崖,望下去惊心动魄,抬头却觉得离天很近。路不可能修得如平原地区般平整光滑,车子在上面行走,起起伏伏、跌跌宕宕,有时会感到头晕目眩,肠胃不适。但是这种感觉,的确是刺激。

我惊叹修筑这条公路的人民的辛苦和坚韧,也佩服开车的司机驾驶技巧的高超。要知道,这条路,比高速和城区的环线难走多得多。坐车的人都心有余悸,开车的人,想必炉火纯青了。

每天往返榆中和青城的车只有两趟,上午8点半一趟,下午一点一趟。因为人少,路难走,车也没有那么多。司机已经和这一带的人民关系亲切,很多古镇附近的人都是直接在路边沿途招手乘车,上车之后和司机亲热地寒暄。

中途,有一位短发老奶奶上了车,手里提着几袋蔬菜。振展起身让了座。老奶奶用方言说着“谢谢”。整辆车,只有我们两个看起来比较异样的年轻人,显得格格不入。

到达青城古镇已经下午4点了。

进入古镇,路旁有清澈的水潭,高大整齐的白杨树,还有一条欢快流淌着的河。估计那就是黄河了。黄河在黄土地区,滋养了多少生灵,哺育了多少生命。在这黄土高原的深处,本就缺少水源,一条黄河,带来了许多生机繁荣的景象。这都让我们的心情更加振奋,仿佛来到了桃花源,仿佛发现了一个秘密。

青城古镇,就像楼兰一样。我庆幸它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没有被恶劣的气候和匮乏的生命资源达到,一直繁衍生息到今天,让我们有幸目睹它的容颜。

这里,也是我和振展开始彼此了解,心中生出似曾相识之缘分的地方。这里对我们来说,是一切的开始,是梦的开始,是我们相知相逢的开始,也是我们携手走遍西北的开始。

青城的城门,是用青砖垒成的固若金汤的石门,它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好像会说话。在城门外面,还是车辆往来、尘土滚滚,进入到城门里,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与世隔绝、安详平和的世界。

古镇由四合院似的民居和仿古建筑交错而成,这些建筑的材料清一色是土黄色的木材和泥土、青砖,而每家民居外面都围着黄色土坯砌成的围墙,墙外探出许多繁盛清灵的杏花树。地上铺着坎坷不平但是古朴别致的青石砖,飘落的杏花瓣点缀在青石砖上,倒是令人想起了郑愁予的《错误》中那句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杏花瓣如同细雪漫天飞扬,在地上堆起小小的花丘,更加增添了古镇的诗意和静好。我印象中的黄土高原,本没有这样的花雨和清水,但是没想到,苍茫西北辽阔的天地间,还存在着这样的一个小镇,看起来就像大自然的手掌托起一只蝴蝶,翩然落在大地沉寂了许久的诗页上。杏花树的繁茂和生意让我们欣喜,清秀的空气中氤氲着些微的湿气,对我离开难过许久的干旱时光来说,是一份难得的馈赠。

我和振展一路上都在兴奋地观赏着这些那些景色,像孩子从未见过世面似的。这样的地方,可以激发人们内心对宁静和淡泊的向往。在进入这里的那一瞬间,我们已经忘记了世俗繁华。有时候,人的确需要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偶尔超然一会儿,便会发现性灵中许多美妙的东西。我还记得,古镇民居外的仿古店铺,上面都挂着锦旗,我们心里几乎是同一时刻想到“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天色将晚,我想到了晚间住宿的问题,因为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不论多兴奋,还是有些许紧张。这个地方人烟稀少,除了古镇中长期生活的本地人,似乎没有什么游客,也没见着可以住宿的地方。而振展似乎已经兴奋过头,只想着转悠,似乎不在意住宿的问题。

他说:“没关系,肯定有地方住的,晚点再找。”

我那时候还挺惊讶的,人生地不熟,难道不是一到这里就先找住的地方,才能放心去玩吗?但是因为尴尬,还是跟着他继续转悠起来,再看到有路牌上写着“青城书院”、“高氏祠堂”、“城隍庙”、“罗家大院”等这些地方之后,激动之余,更把住宿的问题抛到脑后了。

青城古镇的民居构造别致,长得像四合院,一般是一个家庭有一个小院子。青城古镇的主街道上分支延伸出许多悠长细小的胡同,胡同直达每一间民居。我看到有一棵茁壮的开着一簇簇雪白夹粉花朵的杏花树,倚着一扇土围墙,大丛枝朵探出墙外,便指与振展看,一同朝那个胡同里的人家走去。

胡同狭窄,两边都是土墙,似乎是用来分隔不同人家的。

我们走进那个人家,里面没见着人,或许这样擅闯民居不对,但是那颗杏花树实在太美了。四合院方方正正,与外面又是不同,房子的墙体应该是最近刷过的,映着青瓦,看起来温馨又美观。这里更加安静。静谧的傍晚的阳光流泻进来,一切都金光闪闪。玲珑的盆栽摆放在园子里的篱笆上,有朱砂红和琥珀黄的月季花,还有玫红色的,叫不出来什么名字的花儿。这里摈除了黄土的枯乏和萧索,诞生出明媚的色彩。

青城人家,估计是很懂生活的。他们的生活用品例如斗笠、草帽、水缸,都整齐地罗列在室外,空闲之余种花,种菜,还有葡萄架子和瓜藤等着夏季绿茵茵的芽苗破土。

不一会儿,房子的主人走了出来。问我们:“你们干撒(干啥)的?”

我说:“我们旅游的,见您这里花开得好,进来看看。不好意思,打扰了。”

主人道没有生气,反而很兴奋地跟我们说:“你们慢慢看。”还走过来介绍她种的花草。主人是一位老妇人,我已不记得她的模样,唯独记得她穿着碎花的衣服,挽着发髻,面部是高原人民特有的黝黑和高原红,显得朴实而真诚。

她告诉我们,他们家都是青城人,一直住在这里,03年刚买了这块地建了新房。为了纪念这个独特的年份,她们在门前的地上,用鹅卵石镶嵌“2003”这几个数字。

我们走过去看,年复一年杏花开落,而这几个字雕刻着时光的隽永,映着日复一日的日月光芒和雨雪霏霏。“2003”这几个字,仿佛象征着一种古老的仪式和魔法,传递着永恒的记忆。看到这样的印记,总是让人很感动。

这是我们进的第一个青城人家。

出来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完全黯淡了。远处昏黄的暮色逐渐褪去,墨蓝色的夜空如织布机一样,将夜幕织上天空。

晚饭时间,青城的食物,让我们有点哭笑不得。“驴肉”、“长面”、“酸烂肉”……我们互相对视良久,心里开始有点郁闷。这东西该怎么吃?我不好意思说我都不想吃,振展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都可以吃。我们心下犹豫不决,毕竟名字听起来真的有点让人不能接受。

和一个不太熟的男生出来,总不可能太挑剔,显得小家子气。于是我说,吃什么都行。其实我估计,他心里想的也是看到这些都不想吃。

挣扎许久,我们还是决定吃“青城长面”。吃起来还可以,就是太油腻了,和西北的臊子面有点相似。

吃过后我们继续走走看看。在城隍庙附近,红色的灯笼如同成熟的柿子高高挂起,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鞭炮爆竹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喜庆活动,很是热闹。走到城隍庙门前,发现原来是城隍庙对面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在唱戏,唱戏歇幕的中途,居民们便会喜气洋洋地放起鞭炮。

恰巧我和振展都爱听戏,就算听不太懂,看着唱戏的人们的动作的装扮,也会琢磨几分深意。戏台的入口只有一扇窄窄的门,但是在这里,我们又收到了一份惊喜。

门上挂着一个黑漆的仿古横匾,横匾上用烫金字体写着:

你来了,暂且有你。

这是珍惜和真诚的体现,让我更加爱青城古镇了。这么一个小的地方,有这么多精致用心的装点,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别致趣味,正和了我的口味。青城古镇的人民,在自己的生活中可谓处处细腻用心。他们这个地方没有多少游客,不需要大量的工程来体现招揽之情,反而这句话,是青城人在欢迎青城人,是他们对现有生活的享受和呵护。我们来到这里,也真正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我们这样的外来客,也像青城人了。

这些人民身上充满了灵性,似乎是在黄土群山的环绕之下,衍生出一种对天地万物的感激。他们的表情都是宁静的,笑容都是温和的,说起方言来都是低声细语的。年轻人都出城务工,留下来的是孩子和老人。他们守着一方净土,从来没有追逐外面的世界,也从来没有埋怨环境带来的不便。

他们会在自己的生活中寻找乐趣和安然。在朴素和简单中享受时光的流逝。

戏台上在唱什么我们听不懂。看戏的人们都是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台下看。老人占了大多数,他们面容慈祥,跟着戏曲一起唱,沉迷其中。

我俩站在人群中听,却听得很困难。我四处瞟了一下,忽然有点小激动地拉着振展,悄悄指了指一个老奶奶说:“你看,这是不是我们在车上让座的那个短发老奶奶,买了很多菜那个。” 仔细一看,果然真是那位老奶奶。恰巧,老奶奶怎么也就回头了,看见我们,她站起来走向我们打招呼。

“这唱的什么戏呢?”

奶奶用方言回答,我们听不懂。

一个老伯伯走过来,用比较清晰的普通话对我们翻译老奶奶的方言。我们这才知道,唱的是《王宝钏》,这一代都唱秦腔,青城古镇把秦腔传承得特别好。

老伯伯问我们是哪里人,我们说广东人。

“来玩吗?”

“我们是广东人,在兰州大学读书。”

“啊啊,广东人啊,好远哦,跑这么远来读书啊。”

老伯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火花。那位奶奶一直站在我们身旁,劝她回去坐着她也不肯,就是和我们一块儿站着,用方言介绍戏曲的内容给我们,而老伯在旁边乐此不疲地翻译。当时我们心里特别温暖,感到一种远离家乡流露出来的一种亲切和信任。虽然都是老人家,但是像天真无邪的孩子。

戏台搭建的历史已经很久远了,不过,青城人在戏台上又留了一个诙谐的趣味儿。戏台上的横匾写着:

一看便晓

这句话读起来充满了幽默和智慧,有一种一针见血,巧妙机敏的感觉。当然我们是不可能一看便晓的,但是青城人又找到了一种方式消遣和愉悦生活。老人们对戏曲已经烂熟于心,唱到哪里,唱的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老伯告诉我们,唱戏的都是青城居民,大家认识的,关系很好。

歇幕的时候,放弃了响亮的鞭炮,火花在地上四射开来,孩子们欢呼雀跃,活蹦乱跳,而我很不习惯这爆竹的声音,一个劲儿地捂住耳朵,被振展笑。鞭炮放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戏才又开始。这样热闹的气氛,是许久没有体会到的,这样亲切的感觉,也是许久不曾感受的。

戏一直唱到十点多,方才结束。收场之后,人们提着板凳,带着孩子回家。

人散光之后,突然整个镇特别安静。仿佛人们都不知道回到哪里去了。走到戏台外面的大路上,已经不见人影,除了城隍庙高高挂起的灯笼,什么光都不见了。一切都黑暗下来,一切都静得像月色下深沉的湖面。一点声响都显得突兀,一片落叶都能搅动涟漪。

我霎然惊觉,我们还没有找到住宿的地方。

振展似乎也被这样的安静吓到了。我问他,为什么刚刚这么多人,突然全部不见了?一点儿光线也没有了?

“前面好像有点光。”振展四处环望,仔细瞧了瞧。其实,我那时候心里有点不快,你身边跟着一个女生呢,怎么可以不先找地方住呢?这样多危险啊。一个人也没有,万一冒出个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奇怪的人,还不吓死。

不过,他似乎真的不担心。

我们走了挺远的路,夜色下的空气已经开始弥漫着寒冷的雾气,寂静无人的青石街道上,只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便利店,正在打烊,我们进去之后,我急忙问店主:“这附近有地方住吗?”

店主仿佛不知晓,指着外面说:“我也不太清楚,这附近应该没有,你们往前走,走到派出所问一下吧。”

于是寒雾中,我们摸索着前进,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白凄凄的光芒映照着一块又一块青石砖。我已经开始感觉到疲惫和困乏,看着周围荒无人烟的黑暗,竟然害怕起来。仿佛刚才的热闹就像一场梦,散得太快,人影儿都没了,剩下一座空城。

走在前面的振展,忽然停了下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转过头问我:“你知道派出所在哪里吗?”

你知道派出所在哪里吗?

眼皮沉重的我突然间惊醒过来。

这个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我的脑海里闪电一样掠过一场清明节前还不知道有青城古镇、也没有决定和谁来的时候做过的一场梦。

梦里那个人面目模糊,醒后没有在我脑海里留下任何值得我观察和记忆的印象,似乎也只是一个轮廓罢了。我不知道为何梦中我们站在街道上,一前一后地行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突然,那个人转过来问我:“你知道派出所在哪里吗?”

我的脑海里闪电一样掠过一场清明节前还不知道有青城古镇、也没有决定和谁来的时候做过的梦。

梦里那个人面目模糊,醒后没有在我脑海里留下任何值得我观察和记忆的印象,似乎也只是一个轮廓罢了。我不知道为何梦中我们站在街道上,一前一后地行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夜色深沉,四下寂静无人。我们像两个被遗忘在这个世上的影子。

此时我却清醒了许多。站着愣了一会儿,我快步追上他,心里带着些悬疑又有些紧张,着急似的想跟他说明白。

“这个场景我在梦里见过,也是在青石路上,周围黑漆漆没有其他人,然后走在我前面的那个,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回过头问我派出所在哪里……”我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地就全盘说出,说完一下子又尴尬起来,无从下口。

这种东西,谁会信呢?这听起来不就像套近乎吗?像是孩子的玩笑。

我说了出去,就没打算辩解。现在矢口否认刚才说的也是无济于事。人有时候就会是这样,梦里发生的,有朝一日在现实中也会发生。

梦只不过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灵魂的另一个历险。犹似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所有的风月情债都在另一个梦境里提前发生了,而他饮酒听曲之后,仍不解其意,反要误入迷津。那是在梦中无法感知到那隐约晦涩的暗示。

我经历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事,所以不会觉得惶惑,反而有点兴奋和激动。

夜色笼罩在他阴影暗格的脸庞下,眼神严肃,看不出在想什么。这一瞬间在我的脑海里格外清晰??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现在回想起来,那场梦和那个现实场景,倒都像梦了。

这样的时刻,会让人如梦如幻,恍若隔世。因为体会得到这里面的微妙和玄机,我愿意相信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冥冥之中注定的力量,让缘分在某一时刻发生。这样的力量是不需要任何解释的,只需要用心去感受。

生命中有许许多多匆匆路过的人,仿佛都像纸片一样,瓦解沉入记忆的深海。梦境和现实的碰撞,总会在心中轻轻划上一道痒痒的疤。

可是,振展信不信呢?我纳闷,或许是不信的。这些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眼神充满惊讶,欲言又止,似乎当下无从考虑这个事情,最重要的是找地方住。

不知道为什么,我禁不住追了一句:“这是真的。”说完又觉得不该多嘴了,显得好像要强迫人家信似的。

“这样啊。挺神奇的。”他突然就笑了,笑容温暖而真诚,仿佛在我急着追加“这是真的”这句话之后,他已经相信了这样的堂皇。我愣了一下,就静静凝视,而词穷。那时,我想我是真的心底欢喜。我愿意看到别人对我露出这样信任的善意的笑容。

“我们去派出所问一下吧。”我对他的感觉已经是比较亲切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活泼起来。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两个人的手机的光像一双潜伏在暗夜里的眼睛,有几分探险的刺激。四周黑??的土墙边,探出枝节的一簇簇杏花,无关日月地飘落,偶尔借着朦胧的天色镀上微弱的银光,犹如一场不停歇的雨无声无息地下着,地面铺上一层好看的霜。那些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民居,深深地闭着门。

仿古建筑上挂着的锦旗,黑影在微风下轻轻鼓动,时不时有一些木头建筑发出细微声响。

空得除了杏花飘落,时光都静止了。

无意间不知谁的手机的电筒打到了一扇土墙上,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木牌,用红色的漆写着“幸福农家乐”。下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一个箭头,指向一个黑洞似的小巷深处。

我们如释重负,终于还是不用去派出所就找到了住处。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没有马上走进小巷,而是用手机拨通了电话。

播了很久,电话通是通了,但是没有人接。于是我们又播了一次,情况还是一样。

“怎么回事啊,通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人接?”我纳闷。

突然振展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说话。

“你听。”他凝神望向小巷深处,那里笼罩着一团黑雾,视线可及之处只有几米,再往后就看不见头了。估计暮春时节更深露重,起了雾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和恐惧开始扩大。

小巷深处,传来微微弱弱几乎不仔细听就根本发觉不出的手机铃声。

我不敢说话了。看着振展,他好像也开始露出担忧的神情。

电话没有挂,铃声还是在巷子深处不知道哪个地方断断续续传出来。

我想说我们还是去派出所吧,这样太危险了。振展却说了一句“走吧”。

“你跟在我后面吧。”他将手电筒的光打直,照向那团令人生畏的黑暗。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地深入到巷子里,就像走进了一口狭长的箱子。

“继续打电话,我找一下方向。”

于是我还在继续拨通那个似乎永远没人接的电话,手心微微渗出细汗。

我心里无数次想说,还是去派出所吧,脑海里幻想出许许多多可怖的故事来。

“在这附近。”他停下脚步,轻声说。

手机铃声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就是一直不接呢?

我们已经来到了巷子尽头,左边有一个入口,里面是一个挺大的庭院,但是手电筒一照,我是真的吓坏了。

所谓的“幸福农家乐”,断壁残垣,破烂不堪,似乎被破坏得体无完肤,早就荒废了。房梁和房柱被折断了,屋顶的瓦也没有了,地上堆满了石砖,长满杂草,仿佛经历过一场大火似的,没有一个家具,只是一个房子的空架子。

我的脑海浮现出《西游记》中妖怪出没的荒凉的深山老林里的小破寺庙。

“铃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振展用手电筒仔细地查看着庭院内的一切,“这里看起来已经被荒废了。”

我这时已经无心再观察什么了,于是说:“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走吧。”

心里疑团重重是真的,但是感觉有危险也是真的。

“你看,庭院中间有一个帐篷。”振展靠在我耳边小声说。

庭院中间,果然像一块大果核一样立着一方黑??的帐篷。这么一瞧,好像手机铃声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喂?”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帐篷上,手机那端突然传来了女声的回应,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你……你好……喂……?”我语无伦次地接道,心里砰砰乱跳,无数个疑问号让我的眼前有点凌乱的花斑。

“什么事?”对方语气有些疲乏,显然精神不在状态,呼吸的声音如同雷鸣,那感觉,就像在梦里迷迷糊糊接起一个有可能随时因为又睡过去而挂掉的电话。

我当下反应过来:“请问您是幸福农家乐的吗?”

“……是是是,我们这里还没装修好,没地方住。”对方明白了我们的来意,似乎有了点精神说话,“你们现在在哪里啊?”那拙朴的地方口腔带着圆润的乡土气息。

“我们在你们指示牌的那条路那里了,请问您那儿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住呢?”我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了状态,但是却更加警觉。

因为,电话的声音有重音,说明接电话的女人就在我们附近。

此时,那个如同黑夜中蜷伏的巨型乌龟的帐篷里,亮起了一束光。下一秒,帐篷的链子拉开了,从中走出了一个女人。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因为黑暗中只是一个人影,脚步很轻,像一个幽灵。

“你们打的电话嘛?我们刚买这块地,还要装修呢,暂时没有地方住。我带你们去别处吧。”她的手电筒光照向我们,随着她的靠近,我们迎着光看到了她的脸。是一个平凡的中年女人。

她说了这么多,我们明白了原委。虚惊一场。只是那坍塌颓坯的四合院和房梁,荒废的杂草疯长的院子,让我们以为这里面暗藏着什么危险。知道之后,自然也就松了一口气,不在话下。

“那麻烦您了。”振展预先接过她的话。

“往这边走。”她搓着手取暖,给我们带路。

左拐右拐,我们走到一家民居门前。木门紧紧地扣着插锁。

那个妇女开始敲门,并且大声呼唤着谁的名字。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一位看起来年过八十的老奶奶拉开了门。妇女和老奶奶用方言交谈了一会儿,侧过身让出路,对我们说:“你们今晚可以住在这里。”

当下已经快夜晚十一点,有地方住已经谢天谢地。我们谢过那个妇女,跟着老奶奶进了门。木门只是四合院的大门,里面还有一个铁门。我们穿过木门,奶奶在后面把铜锁扣上,再没有上钥匙。而铁门根本就不关,轻轻掩上就算了。

“奶奶,门没有锁呢。”我担心是老奶奶行动不便或者记性不太好,忙着前面的就忘了后面的。

“这个不用锁,都不用锁。”奶奶摆摆手,步履有些蹒跚,背有些佝偻地领我们走进了屋。

“他们都不用锁门?不怕人家偷东西?或者……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进来?”我有点不放心,同时也心生奇怪。

“或许他们这个镇比较和平,不会有人干一些不好的勾当,大家都习惯了。”振展思考了一下,如是回答。

我心里还在深究,虽说和平,但是安全起见还是锁门比较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总是不可无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小镇,真类似大同社会了。当外面的人们都学会了对人提防,不停地对一切都上锁加固,所谓安全起见的时候,小镇里面的生活仿佛停留在了遥远的过去,无人没有安全感,大家都互相信任,互相支持。这“小国寡民”的镇子,就像在世界的边缘,在自然的边缘,没有什么是应该被剥夺和残害的,因为人就这么少,地就这么小,和尘世喧嚣隔得就是这么远,那些世俗和心机,没有那么坚韧的毅力侵略这里。

奶奶家的四合院,有三间独立的屋子。一间小小的卧室慵懒地躺在墙角,仿佛一个小别苑。右侧中间是布局较大的主房,有一间大卧室,外面的墙沿设有燃煤烧柴的炕口,与大卧室隔着一扇墙是一间饭厅。主房的对面是独立出来的不大不小规矩四方的厨房。房子都只有一层,木墙倚着白色隔墙,木房椽上铺着青瓦。木头似乎有一些年岁了,光泽低调厚实,显出一种沉稳安宁的端庄。木墙上有镂空的雕花窗户,每个房子的门边都挂着门帘。走进这里,好像走进了拍古装戏的布景,悠悠扬扬荡漾着一曲古朴雅致的陈年小调。

室外吊着的灯泡下,我们看清了奶奶的脸。

那是一张与世无争的和蔼可亲的脸。短发已经全部斑白,像丝丝缕缕的白云缠绕在头顶,颧骨略显高,皮肤是黄土高原人民特有的偏黄肤色,抹了胭脂似的两颊有玫瑰色的高原红。眼皮像海浪一样雕刻着岁月的皱纹,将眼睛压得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似的缝。脸上点缀着不少斑点的瑕疵,却没有减少亲和力。皱纹像一圈圈涟漪,从微笑的嘴角散开,隐入鬓梢的白发里。眉毛已经快掉光了,牙齿也不健全,但是说起话语调婉转温和。看起来,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她身形瘦小,穿着红色的毛衣,外面套着 一件黑色刺绣的毛背心,下着黑色的棉裤,脚上是一双老人款式的黑布鞋。

我想起了我的奶奶。一样的慈祥,笑起来有一种佛性的气息在周围萦绕。

“这是我孙女儿睡的房间,你们先睡这里喔。”奶奶掀开墙角那间房子的门帘,推开木门,在入门墙壁的左侧打开了灯。

那时我想到一个尴尬的问题,不会只有一张床吧?

进去一看,有两张成人睡的床,枕头和棉被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

“这些东西我都洗过了,放心睡。”奶奶用黝黑的布满皱纹的手笼统地指了指床上的被褥。

“谢谢奶奶。”我心里瞬间像烧开了的沸水一样咕嘟嘟冒起热烈的蒸汽,那感觉是五脏六腑的温暖。或许和奶奶的相识,也是一种缘分,仅刚刚见面,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好喔。”奶奶说话很喜欢在后面加一个“喔”,听起来是对对方的肯定和关怀,可爱极了。

我们将背包放在各自的床上,房间大概只有十几平方米,放得下两张床,一张床靠着窗,一张床倚着墙,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靠墙的床脚边有一张小书桌,小书桌下面倒扣着一个盆子。

奶奶走出去之后,我们开始环顾四周,并打着手电筒到外面的四合院走走。

“振展快过来看,这里有好多盆栽。”我用手电筒照着地上的一盆盆花儿,那些花儿已经探出来花苞,有些已经盛开了。这些花儿,在西北看起来是多么珍贵。雨水花儿还如婴儿一般娇小,清明后便茁壮成长,立夏到小满期间,花儿就谢了。过了这生长的季节,又需要等一个年轮。真真是“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来到西北,我对花儿是格外的敏感,这些惊艳脆弱的色彩,让我的心时常生出怜惜。想起自己在华南生活这么久,对花也只是一眼带过,因为四季不缺色彩。而在这里,黄土单调的枯乏贫瘠,让我对这极易消逝的美的生命力呵护起来。或许我们缺少的,才是我们敏感的,我们敏感的,才是我们会去好好怜爱的。

“哇,真的,好多花儿。”振展似乎也受到了我内心传递的惊喜,蹲下来,仔细地瞧。大概有六七盆盆栽,都开出了三三两两的花儿,有月季,有烛台,还有一些我等粗鄙之人不识的颜色或深或浅,或淡或艳的花儿。

奶奶回来了,左右手各提着一个热水壶,振展忙去接过来:“奶奶您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们自己搞定就可以了。”

“这个水刚刚烧开的,天冷了,你们喝一些,还可以用来洗脸,有两壶喔。”奶奶仔仔细细地吩咐我们,然后指着小屋侧面,那里摆着一个大水缸,还有铁支架撑着铁质洗脸盆,墙上装着一条水管,接到水缸里,水缸里的水是满的,映着奶奶主卧室的灯光和沉沉夜色,“如果你们要洗漱,就在个脸盆上,如果你们要洗手,就舀水缸里的水,脏水倒在这个小桶里喔”。

“好的,好的,奶奶您去休息吧。”我们怕老人家这样忙活和熬夜对身体不好,连连劝奶奶回房歇息,我们自己整理便可。

“你们明天想吃什么早饭?”奶奶温和地问。

我们不想太麻烦奶奶,因为在这里口味不太习惯,我们就回答说,奶奶吃什么,我们也吃什么就好了,随意吃点,不必太麻烦。

随后,奶奶回房休息了。我们打点好一切之后,在房间里分别坐在两张床上歇着。今天奔波让我们消耗不少精力,略微疲倦。

“幸亏找到地方住。那个阿姨帮了大忙。”我感叹着,刚刚那段经历实在是印象太深刻。我第一次在外头陌生的地方产生了无处歇脚的不安全感。不过,这倒是特别有趣的。

“是啊。”振展似乎终于放下心。

“你想睡哪张床?”我问。其实我是想睡靠窗的床。那张床在窗户边,早晨醒来就可以看看窗外的景色。

但是今夜,更深露重,寒气逼人。我穿着单鞋,脚已经快冻僵了。昼夜温差大,让早晨是暖春,夜晚还在冬末。

“那我睡靠墙的吧。”说完,振展已经躺上去了。

我也躺上我的床,心里逐渐回忆着今天,颠簸坎坷却又回味无穷,一天之内发生了那么多事。只可惜,明日中午就该离开了,否则,可以在这里多留两日,把这韶华打灭,觅那人间清和,该有多好。从壮观险峻的黄土高坡,到古镇里接二连三的惊喜,到戏台唱戏唱罢无归路,到最后落脚在这样一个令人不舍的小四合院。那些缘分??一场梦中相遇的缘分、和车上的奶奶的缘分、和这位老奶奶的缘分,都让我内心翻腾,仿佛是一种遥远的召唤,唤醒了我这段时间沉闷枯寂的心。我感到一切都是如此充满灵性,如此神秘而令人向往,让我的灵魂和性情在这里得到了生机,像暖春一样,虽然花期短暂,却也开着花儿。

人是该出去走走的,为了唤起自己内心隐藏的希望和梦。走在途中,说不定梦就实现了。那些朴素的笨拙的理想和情怀,总是因为怕被世俗的眼光排斥而被压抑和被折磨。这时候,应该学会拥有流浪者的姿态,将这些无声的力量释放出来。

那夜,我在这种兴奋的状态下,对振展讲了很多关于我的故事。

许久没有痛快淋漓地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讲过这么多事情。他听得非常认真,并且态度总是那么诚恳,于是我对他的好感又深一分。他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生,待人真诚温和,从不会大声喧哗和招摇,处事乐观并且浑身散发着阳光气息,思考问题总是有自己的观点。这样的人,很适合交谈。他听人论事的时候,总是会凝着眉头,对方说的字字句句都记得。以至于后来,我越来越倾向于和他谈心。这个世界不缺倾吐的人,唯独缺少愿意聆听的人。

三更半夜,我被冷醒了一次。真的是太冷了。寒气深重,整个脚都是冰凉的。这夜,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的。

第二天清晨,窗外鸟声潺潺,清脆悦耳,更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清明时节,雨丝绵密,天空未晴,却有雨声幽蜜点点,敲打屋檐。奶奶家比较偏,在一个悠长的小胡同里,因此安宁静谧,除了雨声和鸟声,再无其他嘈杂。

一下子,仿佛跌入世外。片时我只想静静享受这样难得的清寂。这让我对生活和大自然更加细致入微。我清楚这不是逃避的心理,这是安静的力量。是非之中,人需要分辨出,心静和逃避。

“外面下雨了。”振展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看着窗外的景致有点出神。

“是啊,下小雨。”我应道,“雨声和着鸟鸣真好听。”

这是清欢。

“星期一只有一节课。真不想回去。”我看着手机上的课程表,对振展说。其实我萌生了一个想法,请假星期一的课,在这里再多留一天,因为奶奶家太让我感兴趣了,许多事情让我好奇,我想和奶奶多沟通一下,比如奶奶在这里居住的故事,青城这个地方的文化诸如此类的。

于是,接下来我不停暗示振展,或许可以不回去。他也很喜欢这里,多留一天未尝不可。但是振展似乎看起来没有做什么表示,只是“是啊,是啊”地回答我不停地重复“如果星期一没课,在这里多留一天就好了,不想回去”的话语。

他应该不想缺课吧。自己的想法总不可以强加在别人身上。

我们起床,走到外面的时候,振展瞄了一眼门上贴着的对联,然后驻足在那里,嘴角带着滑稽的神情。

“怎么了?”我问他。

“我们住的是新房。”他忍不住笑出声。

我也笑了出来:“应该是奶奶的孙女刚结婚吧。”

“估计结婚有一阵子了,并且没有经常回来住,否则不会是客房的模样。”

我进房再仔细看了一下,果然墙上贴着双喜,昨晚我们都没有太在意。

“也许偌大的家,只剩下奶奶长留这里,孩子和孙子都出去务工了。”

“是啊。有时候对老人家来说,显得略微冷清了。”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走到昨夜奶奶吩咐的地方洗漱。完毕之后,奶奶早已准备好了早餐。奶奶起得很早,一大早就开始整理植物,打点早饭。跟奶奶道了早安,奶奶便去为我们端早饭。我们入室坐下用餐。餐桌不大,四四方方,是大概只有四平方米的矮桌,周围放着两张凳子。

奶奶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说:“不知道你们想吃什么,就煮了些粥水,做了些小菜。”奶奶将两碗白粥整整齐齐地放在我们面前,又细心地摆好筷子,勺子。晶莹软糯的粥还散发着刚出锅的香味。许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了,像是家里炖的老火粥,母亲熬粥时候挽起的长发,用大勺搅拌着土锅,香甜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就像绵绵密密穿过心底的情丝。每碗粥都有两颗硕大饱满的红枣。

“天啊,白粥,真是家的味道啊!”我双手抚着瓷碗的周围,心底温热。这嫩寒未散的春晨,青花瓷瓷碗乘着玲珑的炖得香醇的白粥,装点着两三颗红枣,那热腾腾的雾气,入口的润滑,是让人眷恋的。奶奶配的小菜是清脆的生黄瓜丝。于是,纯净的白中撒上一抹天街小雨下的嫩草的浅绿,点缀着三两点绛红,别提多诱人了。

我吃了满满一碗,振展吃了两碗。

吃早餐的时候,我们有好多话想和奶奶说,好多问题想和奶奶多聊聊,但是都不太知道如何开口。

吃完早餐,我又看着振展说了一句:“这里的生活好幸福,真不想这么快回去。”

他依旧没有做什么表示来回应我的潜台词。

雨还在绵绵不绝地下,青石地湿润润的,杏花颜色朦胧如云中的月,奶奶家的瓜藤和屋檐的色彩更加浓重起来。

因为早上还需要在小镇里面的古建筑群里走走,参观一下青城书院、罗家大院、高氏祠堂等地,赶下午一点的班车,所以不能在奶奶家留太久。

我们了解到,一点钟班车将会出现在青城古镇的门口,需要提前在那里等,招手拦截,一般会有不少人上车,所以误车的几率不大,只要准时。

付了钱给奶奶,一晚30块,加上早餐3块,我们跟奶奶道别。

奶奶笑容慈祥地对我们说:“有机会还要来喔。”

我们连声答应,肯定会再来的。

她瘦小的身躯站在门口,目送我们走远。

“如果雨下大了,就回来喔。”奶奶轻轻对我们招手。

我真希望雨下大。

杏花在烟雨中愈发娇美朦胧,态生两靥之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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