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南京地铁运营公司发布检修数据，其中95%的自动扶梯右侧梯级链磨损严重的表述，再次引发公众对于自动扶梯“右立左行”规则的反思。

倡导在扶梯上“站立不动”的日本海报。

近日，南京地铁运营公司发布检修数据，其中95%的自动扶梯右侧梯级链磨损严重的表述，再次引发公众对于自动扶梯“右立左行”规则的反思。

事实上，“右立左行”到底是文明礼仪，还是错误习惯，这一讨论已持续多年，至今仍未有统一结论——反对一方认为，安全重于效率；支持一方则认为，国人用十年才培养出的“行为礼仪”一朝反转，既不可行，也伤民心。

在此背景下，“右立左行”是否真有安全问题？已经养成的“高素质”习惯，如今又该怎么改？

现状 “右立左行”规则深入人心

清晨8点，地铁五号线北苑北站，入口扶梯上的乘客络绎不绝。

扶梯的入口段，金属制的“乘客乘梯须知”立在扶梯右扶手旁，第一条须知便是“乘梯时请您面向扶梯运行方向右侧顺序站立，左侧通行，并扶好扶手带。”

乘坐电动扶梯时靠右站，将左边一侧留给赶路的乘客走动上下行，这一被称为“右立左行”的规则在北京推行已有十余年之久。据媒体报道，早在2008年北京市奥运会前，“右立左行”就被作为市民新文明礼仪之一被重点推广。

彼时的媒体，对“右立左行”的推行给出多种理由，除了提高扶梯通行效率外，还有形成良好的扶梯乘坐秩序，提高市民文明素养，与国际接轨等多个理由。

这也并非北京市单独推广的文明礼仪。国内各大城市均在不同时间重点推广过这一规则，如2010年，一篇由官方渠道发布的《切实提高市民素质 迎接“世博会”》，就将提倡乘坐扶梯“左行右立”作为提升上海居民素质的一项举措。

实际上，与其说“右立左行”是提高扶梯通行效率的方法，不如说其一直被宣扬为“市民素养”的一部分。即便是在邻国日本，引入“空出一侧”的扶梯乘坐习惯，也是源于1970年大阪世博会，日本政府呼吁市民学习西方礼仪的结果。

“几年前还比较混乱，这两年似乎大家都知道了右立左行，也比较守规则。”地铁乘客崔先生，仍记得“右立左行”推行前，地铁扶梯的乘坐情景。由于没有统一规范，扶梯上的乘客杂乱无章，同时也会留下很多空当。“人多的时候，扶梯的利用效率就不高”。崔先生认为，“右立左行”的推行，从客观上解决了这一问题：“我现在基本都从左边走，除非前面人挡住了。”

另一类乘客，则一直秉承“不走”的习惯，仅遵循右立的规则。

“我觉得右立比较好接受，毕竟平时走路、开车都是靠右。走我就觉得没必要，你差那几秒吗，我都老老实实站着。”乘客孙女士已看到网上对于“右立左行”安全性的讨论并深以为然，在她看来，既然有安全隐患，就应该尽快提示乘客：“高峰期地铁人很多，真要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过在记者随机采访的多名乘客中，关注“右立左行”争议的乘客仅占极少数，多数乘客已形成“右立左行”习惯，很久没有关注过电梯边仍有这一规则的告示。

探究 “左行”风险远大于“右立”

相比之下，乘客在一侧站立所造成风险并不大。朱昌明表示，虽然长期“左行右立”会导致自动扶梯增加磨损，但扶梯的机械与结构设计都必须考虑各种极端负载情况，偏载就是其中之一。而此前发生的多起电动扶梯伤人事故，也没有因偏载造成的。北京地铁方面也对媒体表示，日常检修完全能够保证乘客乘梯安全。

尽管多数乘客仍未关注“右立左行”的安全争议，业界对于这一规则的讨论已持续数年。

如香港自2010年开始，便停止提倡“右立左行”，其官方给出的理由是行走的乘客容易失去平衡跌倒，赶时间的乘客可走楼梯。

而近日南京地铁运营公司给出的检修数据显示，约95%的自动扶梯右侧梯级链明显比左侧磨损严重，导致梯级轻微倾斜，梯级两侧挡板及梳齿板磨损加剧，这一情况的原因，直指长期“右立”造成的承重偏侧。

日本电梯制造企业三菱电机，也曾在其日文官网上发布过名为《空出一侧的礼仪真的正确吗？》的文章，宣称“以我公司为首，业界团体正在出于安全考虑呼吁大家不要在电梯行走”。文章表示，电梯事故多见于老年人和孩子，希望乘客牵好小孩子的手，并站在台阶中央。

2014年7月，日本电梯协会、日本民营铁道协会等组织还共同制作了海报，呼吁“不要在电梯行走，不要空出单侧，要抓紧扶手”。日本电梯协会负责人表示：“本来电梯设计的前提就是让大家静止站立搭乘的。”

“我认为这个问题的关键，是能不能在扶梯上行走。强调到底该不该站在一侧，则是模糊了焦点。”电梯行业资深工程师邹志文介绍，电动扶梯梯级的宽度较宽，高度较高，不适合行走攀爬；此外，扶梯梯级为特殊设计，梯级在踏面和踢面都有齿。这种结构使得人在快速行走的时候容易踢到梯级沿，造成伤害：“最重要的是，人在快速行走的时候，身体平衡最容易被打破。如果出现扶梯失速，容易造成摔倒，极易造成伤亡。”

“建筑设计规范规定公共场所的每级楼梯高度不大于160毫米，而自动扶梯的相邻梯级之间高度规定不大于240毫米。在扶梯上跨步时，梯级边缘钩绊鞋的风险很大。”上海交通大学机械与动力工程学院教授、国家质检总局特种设备安全与节能技术委员会电梯分委会主任朱昌明表示，按照我国自动扶梯安全规范，即使在非运行状态下，扶梯也不能当作固定楼梯使用，因此提倡在扶梯上行走本身就是错误的：“目前地铁场所的自动扶梯的提升高度都较高，有的接近15米，甚至更高，高峰期运行期间，在扶梯上快速走动，一旦不慎摔倒，引发人群多米诺骨牌效应式的倾倒，后果不堪设想。”

建议 “右立”可保留 “左行”应取消

与此同时，“右立左行”被推行的另一大原因——提高扶梯通行效率，其效果也值得怀疑。

“对于一台倾斜角为30度、提升高度为6米、运行速度为0.5米/秒的自动扶梯，完整的乘梯时间也就24秒左右，如果在扶梯上行走，也只能节省几秒钟时间。”朱昌明表示，自动扶梯属连续运输机械，一台梯级宽度为1.0米，运行速度为0.5米/秒的自动扶梯，每小时的最大理论输送能力为6000人，即每分钟输送100人。

实施了“右立左行”后，无形中将减少了一半的输送能力，朱昌明认为，为满足少数人、可能是极个别人的急行而降低正常的输送能力是不可取的。

现实中，扶梯的乘坐者也常常能碰到“右立左空”的情况，只要高峰期过去，更多乘坐者仍习惯于站立不动的乘坐方式。亦曾有研究指出，空出一侧通行并不能明显提高电梯运力。常坐扶梯的人亦会有此类经验——在楼梯上跑几步，速度还会超过扶梯上行走的人。

纵然“右立左行”有弊少利，在推行十余年后，突然宣布其退出“高素质行为”，也很难被公众接受。

早在三年前开始推行站住不动原则的日本，便遭遇此类困难。日本学者斗鬼正一撰文表示，对于推行“站立不动”的新规，日本各铁道公司应对并不一致，如名古屋和福冈会贴标语并广播，但JR东日本、东京地下铁等机构，则认为如何乘坐扶梯是礼仪问题，不好强制执行。尤其在常年鼓励“空出一侧”后，改变乘坐习惯，会让使用者迷惑不知应该遵守何种规定。

对此，北京地铁方面也在受访时表示，乘客已经形成了“右立左行”的习惯，从客流疏导等安全方面考虑，如果强行将乘客“右立左行”的习惯改变，容易破坏既有良好的乘梯秩序。

“我国规定驾车、骑车右行，走路自然也靠右，因此乘坐自动扶梯时首选右立也是理所当然，现在强调安全乘梯，不提倡在扶梯上行走，是为了避免乘梯时的跌倒风险，消除安全隐患，相信民众会理解的。”朱昌明建议，“右立左行”乘梯行为已宣传多年，右侧站立亦属约定俗成，并没有必要改变。有关部门只需补充宣传文明乘梯和乘梯安全知识，更加注重强调安全乘梯和文明礼让，改变“左行”即可。

同时，朱昌明建议，对于水平运行的自动人行道，尤其是运行距离为几十米或几百米，没有坡度的扶梯，仍可继续推行“右立左行”规则，以满足快行乘客的通行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