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腹地发现四万年前人类遗迹：如何测定遗址年代？

核心提示：11月30日，美国《科学》杂志在线发表了我国高星、张晓凌、王社江等学者的研究论文，公布了尼阿底遗址这处来自青藏高原腹地的重大考古发现及研究成果。

新华社照片，北京，2018年7月18日

野牦牛走在新疆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里海拔超过4000米的库木库勒沙漠边缘（2014年10月24日摄）。

新华社记者 江文耀 摄

远古人类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强悍和坚韧。最近的一项研究，将人类进入青藏高原的年代提前了1.5万年以上，表明在距今4万-3万年前，人类就已经在苦寒的世界屋脊上劈石为矛、追逐野兽。

11月30日，美国《科学》杂志在线发表了我国高星、张晓凌、王社江等学者的研究论文，公布了尼阿底遗址这处来自青藏高原腹地的重大考古发现及研究成果。这项发现将人类首次登上青藏高原的历史推前到4万年前，也是世界范围内史前人类征服高海拔极端环境的最高和最早的记录。

这项发现，得自于一处远古时期的“石器制造场”。

遗址为一处石器制造场

经国家文物局批准，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高星课题组和西藏自治区文物保护研究所合作，开展多年调查、发掘与研究，在藏北羌塘高原发现一处具有原生地层的旧石器时代遗址——尼阿底（Nwya Devu）。

尼阿底遗址海拔4600米，距最近的城市拉萨和那曲将近300公里，是一处规模宏大、石制品分布密集、地层堆积连续的旧石器时代旷野代遗址。

考古队员在遗址中收集了大量石制品，包括石叶、石核、石片、刮削器、砍砸器、尖状器、石锥等，推测可以用于采集果实、逐猎野兽、肢解动物、加工皮革等。

课题组负责人高星研究员告诉记者，尼阿底遗址出土的石制品具有鲜明的石叶技术特征。所谓石叶技术，是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一种独特的工具制作技术，具有“预制石核—定向剥片—系统加工”等固定的操作链流程，其产品长薄、精致、锋利，代表人类石器技术的一个高峰和认知行为能力发展的新高度。

“这里应该是一处旧石器时代晚期石器制造场。”高星告诉记者，作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考古队员在遗址附近的山包上，发现适合剥离石叶、制作工具的优质石材，并且通过岩相分析，证明遗址出土的石器采用了这个山包上的石料。因此可以推测，这就是吸引古人在附近生存、活动的主要原因。

石叶技术体系主要流行于非洲、欧洲、西亚和西伯利亚等地区，在中国乃至东亚旧石器文化传统中不很发达，仅在新疆、宁夏、内蒙古、黑龙江等地有少量发现。而尼阿底遗址以石叶为主要技术特征的文化遗物组合特征鲜明，由此具有了人群迁徙和文化交流的指示意义。

阿里地区洞穴现远古人类痕迹

古人类最早何时扩散到高原腹地，一直为学界和大众所关注。近年来考古学、分子生物学、古环境学等不同学科，对早期人群进驻、适应高原的时间与过程，以及藏族人群的来源和形成过程，做出推导并提出多种假说，但均有待证实。

广袤的青藏高原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高寒缺氧，资源稀缺，环境恶劣，对人类生存构成严峻挑战。高星说，距今400万年左右，青藏高原高度就没有太大变化。环境分析表明，尼阿底遗址时期的人类生存环境与今天类似，处于末次冰期中的一个相对温暖的时段，但总体上高海拔地区的环境是相当恶劣的，至今那里也人口稀少，生存困难。

“尼阿底遗址考古成果对于探索古人类对青藏高原开发、征服的过程，对极端环境的适应能力与方式，研究东亚早期现代人的迁徙、融合与族群的形成等重大科学问题，提供了重要的材料与信息。”高星说。

尼阿底遗址科考是中科院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的一部分。据高星介绍，研究人员在阿里地区也发现了远古人类的活动痕迹。在最近开始的一项调查中，研究人员在阿里一处很大的洞穴里，发现了距今四五千年的文化层。

高星表示，随着工作的进展，可能会在遗址里找到年代更早的层位。此外，该遗址周围还分布着一系列洞穴，“相信古人类生存的蛛丝马迹，一定会在这些洞穴里找到。”

追问1

如何测定遗址的年代？

据课题组成员之一张晓凌介绍，这项研究的最大挑战是年代的测定。

由于没有发现动物化石和木炭等便于测年的样品，课题组在埋藏遗物的地层中，系统提取了石英砂，开展了“光释光”测年。根据石英砂中元素信号随着时间流逝的变化，测定出距今4万-3万年的年代。

这项测年工作经过了三年多次取样和现场信号检测测量，研究人员在尼阿底遗址的三个层位的三个纵向序列分别取样，在全国三个不同实验室独立测试、交叉验证，最后证实了测年的准确性。

另外，研究人员还对遗址中出土的两个螺壳进行了碳14测年，也与“光释光”测年结果保持一致。

对该遗址地层的划分和文化层的辨认也是难点。在湖滨沉积、坡积、风沙堆积、风力剥蚀、雨水改造、冻融等作用下，该遗址的堆积过程十分复杂。

课题组从遗址中分辨出三个沉积单元，三个层位的年代自下往上分别是距今4万-3万年、距今2万年前后以及距今1.2万-4000年。

高星介绍，最下面的层位是埋藏石制品的原生层位。上面两个层位是因水流、风沙、坡积等作用后期扰动再埋藏形成的，其中的石制品与最下面的层位其实同属于一个年代。

此项研究还结合了古环境信息和分子生物学的成果，指出古人类在遗址活动时期处于末次冰期的间冰阶，气候相对温暖湿润，为人类的迁徙和生存提供了环境和生态基础。

追问2

有无古人类生活痕迹？

尼阿底遗址的先民从何处迁徙而来？尼阿底遗址与周边文化遗存是否同根同源或有相关性？

高星告诉记者，目前的研究还没有发现尼阿底遗址与附近遗址及其文化的直接联系，但后续研究人员将继续在该遗址及青藏高原进行考古研究工作。

“相信在周边还应该找到相关遗址，因为古人类是不定居的，不断迁徙和移动。”高星说。目前发现的遗址是石器制造场，并不是生活遗址，研究人员还希望能找到生活遗址，甚至是人类和动物的遗骸。

研究人员将重点在洞穴里寻找古人类的生活痕迹，因为洞穴是古人类为躲避动物的侵扰和自然灾害，选择的最佳栖居环境。目前，研究人员在尼阿底遗址附近洞穴的搜寻尚无明确收获，后续将扩大寻找范围。

“相信还会有更多，甚至更重要的发现。”高星说。

■ 突破

海拔最高的旧石器时代遗存

尼阿底遗址所处的晚更新世，是现代人演化的关键时期。人类的技术和认知能力快速发展，适应环境能力增强，随着人口膨胀、石器技术和生计模式的变革，人类扩散到世界大多区域，但环境极端恶劣的高原，依然人迹罕至。

由于青藏高原风化剥蚀严重，人类活动的证据也难以在地层堆积中完整保存下来。西藏此前只有地表采集的石制品，未能发现有地层依据、年代明确的旧石器时代文化遗存。

此前，青藏高原地区发现的最早的人类遗址，位于高原边缘的青海地区（海拔3000米-3500米），发现过一批旧石器时代晚期至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在全球其他地区，人类活动的最高遗迹发现于安第斯高原的Cuncaicha岩厦遗址，海拔4480米，年代约为1.2万年前。

尼阿底遗址是人类海拔最高的旧石器时代遗存，也创造了人类挑战与征服高海拔极端环境的新纪录。